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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thur/Brolin。Colin Morgan。@Joy_RF_CM。

【513贺文】时光

Serksey.:

写在前面:


祝大家513快乐,愿亚梅永恒


希望各位能够喜欢(●°u°●)​ 」
    
    
    
—楔子—


神的大门打开在他的面前,风猎猎吹动他的大衣,大门里面一片圣洁的白光,仿佛门那边也坐落着一个同样幸福的世界。


那不是属于他的世界,而他,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见他了。


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他想。


去见他。
   
   
    
*****
     
    
    
迷迷糊糊之间,亚瑟的直觉告诉他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准确来说,已经到了梅林来他的房间喊他推他扯掉他的被子的时间。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亚瑟开始觉得这一天的早晨不正常了。


他卷着自己厚厚的被子,反复在王子的床上来回滚了几遍,强迫自己闭着眼睛,却无法入眠了。他不得不承认,在他的笨蛋男仆没有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确有点想他了。


在前一天夜晚,梅林如往常一样尽心帮他拉好窗帘,掖好被子,摆好鞋子,叠好衣服,总之做好了一切一个完美的仆人应该做的事,可是今天早上他迟到了。


梅林那家伙……该不会是去睡懒觉了吧?


亚瑟掀开自己的被子,伸手去够梅林前一晚摆好的衣服,就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变过。


亚瑟抓起那些衣服,恶作剧地想着要去盖乌斯那边把梅林从被子里拖出来。
     
   
   
   
宫廷医师在自己的房间里执行日常任务——配药。


那天去野外探查城堡外围情况的骑士西瓦里受了伤,倒不是因为出现了敌人,而是因为运气不佳遇到了毒性很大的龙骨草。那种东西若是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沾上,哪怕一星半点,半条命都会给顺了去。


要是小心谨慎一点,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然而骑士总是太不相信自然的力量,对各种草木没有任何畏惧心,这大概就是西瓦里遭罪的根本原因。


盖乌斯一边忙活着将草药碾碎,一边在心里暗暗责备受伤的骑士。


石杵在药钵里用力捣磨新鲜的草药,绿色的汁水在上面糊了浅浅一层,钵里的叶片已经没了形状可以分辨。盖乌斯用力地碾磨,手中的石杵撞进药钵,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响声,十分有规律地回荡不大的房间内。他专注于手上的活,以至于没有发现未扣紧的门被人推开。


“盖乌斯。”


盖乌斯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石杵猛地颤了一下,深绿色的汁液溅出,洒在深棕色的木桌上。


“亚瑟。”盖乌斯抬起眉,不乏惊讶地看着来人,显然是个意料之外的人,与此同时,他把手里紧握的石杵轻轻放下了,“出了什么事吗?”


亚瑟沉着一张脸走进来,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有几缕烦躁地立起来。他将白色单衣的衣袖卷至手肘,露出线条完美的半截手臂,不耐道:


“梅林呢?在里面吧?”


盖乌斯愣了愣,狐疑地回头看了看没有任何动静的里屋,又不解地看回来:“他不在这里。我想……梅林应该已经去了殿下的房间。”


“不,他没有去我的房间。”亚瑟立即否认了盖乌斯的话,“事实上,他一早上都没有出现。”


盖乌斯闻言,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但是他很好地控制住了,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稍微扬起头:“啊,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


亚瑟眯起眼,索性抱臂,打断道:“他是不是又去酒馆了?”


“是去帮我采药了,殿下。”盖乌斯纠正他。


亚瑟伸展五指,又握紧,指关节发出威慑性的咯咯声:“让梅林知道,回来之后直接来我的房间见我。”说罢,他依然不放心似的浏览一遍视线内的屋子,确认没有看见任何和梅林有关的痕迹,才皱着眉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盖乌斯的医药室。
  
  
    
  
盖乌斯在亚瑟走后迅速敲开内间——梅林住的地方。


房间里,衣服和书本散落在乌色的木地板上,而床上收拾的倒是和周围不同,看上去很干净,被子铺得规整。


这就和平常梅林的房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按这个样子看,梅林今天也应该是和平常一样,早早地起了床之后铺好自己睡过一夜的床,但是没有心思去收拾地板和其他地方,就在盖乌斯醒来之前蹑手蹑脚地离开屋子,匆匆去开始身为王子男仆的新的一天。


对了,这么一想他昨天晚上还见到了梅林,和他一起吃了晚饭,道了晚安,看着他打着哈欠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今天亚瑟来告诉他,梅林没有按时出现在他的卧房?


这是不可能的事。


盖乌斯希望亚瑟只是恰巧没有碰见梅林,而梅林就在卡梅洛特城堡里面闲逛,或者擦洗盔甲,或者在马厩喂马,只要不会是毫无音讯的消失。


可是,万一他偏偏就是消失了呢?
  
这要盖乌斯怎么去给梅林传达亚瑟的威胁和怒火?
  
  
  
     
亚瑟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梅林会把他每一天安排好了的日程记在心里,然后一件一件提醒他,替他安排好属于王子的时间。


那么现在的安排是什么呢?也没有人来告诉他。是不是该去同骑士们一起操练了?


亚瑟草草扒拉两下自己的头发,心烦意乱地看着自己的房间。


没有人帮他准备好操练用锁甲、披风与长剑。


该死的梅林。


亚瑟只得自己去武器室去取他要用到的东西,因为他的男仆一天到晚只想着喝酒。


当亚瑟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到通向武器室的走廊前端时,他立刻发现武器室的木门没有拴上,里面依稀有人影在晃动,在里面来回走动。


他赶紧由普通的走路变成小跑,向着武器室跑过去,用力推开了留了一道缝的门,带起一阵强风:“梅——”


“亚瑟!”


回答他的不是男仆的声音。他定睛看去,看清自己面前站着骑士莱昂,后者此时正惊异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王子。


“……莱昂。”亚瑟怔了一秒,往后退了一步,心思平复下心情,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带出一丝僵硬的笑。


“梅林不在这里,殿下。”


“我……我知道。”亚瑟做出正经的样子,“我不是过来找他的。”


骑士笑着点点头。


亚瑟装作没有看见莱昂的表情,问:“你是在准备去操练吗?”


“操练?”莱昂不解地看着亚瑟,“今天并没有安排操练啊?”


“啊,没有吗?”亚瑟感到一丝尴尬。


“是的。梅林昨天告诉我们,说你今天有别的安排了。”莱昂十分善意地向亚瑟解释。


亚瑟听到那个名字,不悦地皱起了眉:“他昨天有这么说?可是他今天早上还私自离职,带着我所有的日程一起。”


“离职?梅林?”


“是的,那家伙又跑去酒馆了。”


“酒馆?”莱昂摇摇头,“梅林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亚瑟无奈地转过身准备离开:“等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你再这么跟他说吧。”


莱昂愣愣地看着亚瑟离去的背影,手上擦剑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好极了。


亚瑟咬牙切齿地想,刚才从莱昂那里得知他今天是有日程的,但是他对此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希望忘记了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他一个人悻悻地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里,在下一个拐角口准备上楼。


“殿下!”从楼上下来的人不小心撞在了亚瑟身上,她看清亚瑟的脸后,抬起头喊道,“你怎么会在这?”


亚瑟向后退了一级楼梯,才抬头看见格温直勾勾盯着他的奇怪表情,于是他重复一遍格温刚刚说的话:“我怎么会在这?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不,”格温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应该在议会大厅吗?”


亚瑟依然不明所以:“议会大厅?”


“上帝!梅林没有提醒你吗?他昨天都和我提过一次了,你今天上午有参加会议的日程。”


亚瑟感觉脑袋里的记忆突然被激活了,他的确想起父亲和他说过,他要在今天早上参加有卡尔德国王参与的一个会议,必须要到场。


他用力一拍脑袋:这绝对不是什么错过也不会有严重后果的小事。


但是说回来依然都怪梅林。


亚瑟没有时间去耽搁,他连简单的告别也没有说,就匆匆跑过格温身侧,很快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亚瑟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间找出正式场合所需的服装,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议会大厅,而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他需要想好一个能够糊弄过去的理由,也许那个理由会把所有责任推到他不称职的男仆头上。


亚瑟偷偷地笑了。


他顺利来到了二楼。接着他便朝着他的卧房准备抬脚跑过去。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一个细微的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亚瑟……”


即使那声音很小,还是没有被亚瑟漏掉。亚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分辨出那是梅林的声音。


他还知道要回来啊!


亚瑟想着,转过身去。


他看见走廊的尽头,梅林背光站着,看上去有些狼狈。这使他就要脱口而出的嘲笑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亚……亚瑟?”


梅林没有靠近,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不甚确定地又轻声问了一遍。


“梅林,”亚瑟喊道,冲他招了招手,“快过来!”


那个身影狠狠地震了一下。然后,他迈动双腿,渐渐地,近乎疯狂地开始奔跑,向亚瑟跑过来,就像在追逐他一生的光明。


待梅林一走近,亚瑟立刻发现梅林实在是狼狈不堪。他黑色的卷发濡湿了,黏在他的额前,他身上沾满粘腻的泥巴和干枯的树叶,以及他的眼眶,可怕的通红。


亚瑟被梅林吓到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梅林在离亚瑟还有一步远的距离时,突然两腿一软,整个人就朝着亚瑟跌去,亚瑟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稳稳地接住了梅林,把瘫软的男仆置于自己的怀里。


“天呐梅林!”亚瑟皱着眉,担忧道,“你真的去帮盖乌斯采药了?”


他怀里的人剧烈地喘着气,胸口急促地起伏,说不出话,只默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做什么去了?”


梅林攥紧了亚瑟的衣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不让亚瑟看见他的表情。


“你是真的吗?亚瑟……”他突然轻轻地这么问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真的。”亚瑟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紧张,他一下下抚着梅林颤抖的背,“发生什么了?你先冷静一点,梅林。”


梅林沉默了许久才发出声音,竟是出奇的嘶哑,带着隐约的哭腔:“我……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亚瑟奇怪地看着梅林,不顾梅林轻微晃动头部的拒绝,把手伸向梅林的额头,去探他的温度。


“我梦到……我梦到我失去了你……我梦到我接受了那个诅咒……亚瑟。”


“我梦到我独自一人,一直一直在等你。”


亚瑟感觉到了来自手心的温度,惊人的烫。他赶紧抱紧了梅林,用自己温度较低的手去捂住梅林火烧一般的额头,安慰道:“瞎说什么呢?我不就在这里吗。”


梅林勉强抬起头来,嘴角牵动,脸上蔓延出滚烫的潮红:“亚瑟,我是不是等到你了?”


亚瑟来不及回答,梅林的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没了知觉,重重地倒回了亚瑟怀里。
  
  
  
  
他感觉自己要被阿瓦隆的湖水溺毙。湖水本是冰冷彻骨,把他冻得僵硬,顷刻之间又慢慢变得滚烫,他的皮肤感到一阵一阵炙热的疼痛,湖水却还在不住地升温。他在这一片没有边际的湖中挣扎,却不能逃离,只能无力地往下沉。周围一片黑暗,没有生命的存在,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那个想要看见的人。


梅林从噩梦中恍然惊醒了,冷汗爬满全身。


“你醒了。”


是亚瑟的声音!


梅林不顾一切地想要支起自己沉重的身子,却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量重新压回了柔软的床上。


亚瑟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别起来,你病得很重。”亚瑟皱着眉,神情凝重地看着他。


亚瑟。


亚瑟就在他身边。


梅林张了张口,想喊亚瑟的名字,却在声音出口前眼泪先一步盈满了眼眶,而在这之后,他发出的声音倒是嘶哑得过分,吓得自己先闭了嘴。


“怎么了?”亚瑟紧张地凑近,动作轻柔地又一次擦掉他的眼泪,宠溺地笑了笑,“怎么跟个姑娘似的一直在哭?”


梅林努力憋住那些争先恐后溢出的泪水。


“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你身体好了之后——尤其是你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的。”亚瑟又一次摸了摸梅林的额头,然后并不满意地再次皱眉。


梅林移动自己的手,往亚瑟那边靠。亚瑟发现他细微的动作后,会意地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亚瑟握着他的力道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你现在在我的房间。”亚瑟解释了一句,“因为你倒下的地方离我的房间比较近,我就先把你抱到这里来了。”


抱?


梅林听到这里,原本就一片红晕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几分。但是亚瑟没有在意,只当是疾病的原因。


“盖乌斯来过了,我要他帮你准备了药,他说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梅林心里一紧:盖乌斯也来过了!该怎么去解释呢?向他也好,向亚瑟也好。


梅林不说话,亚瑟也没了声音。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心跳的声音就越发显得响亮——当然只是在他们各自的心里。


亚瑟感受着自己握着的梅林冰凉的手,心里并不好受,道:“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样的梦……”


梅林屏住呼吸,微微转头看向亚瑟,后者并没有把视线与梅林交汇,只是自顾自继续说:“但是你要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也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梅林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良久,他慢慢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亚瑟。”他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嗯?”


“真高兴你能在这。”梅林对亚瑟展开一个用尽全力的笑容,可是眼泪却再一次煞风景地从眼角顺着脸的弧度流进了他卷曲的黑发。
  
  
  
  
梅林依然没有对他那一次突然的消失和突然的重病给他一个解释,父亲也没有对他那天突然的缺席会议而产生过多责备。


亚瑟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


梅林的病没有彻底痊愈,但是他坚决不愿意再躺在床上了。一旦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就重新承担起了王子男仆这个职位的所有责任。


梅林好像和以前哪里不一样。


亚瑟这么想,却又找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很在意梅林那天悲伤的理由。如果他能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他一定会确保类似的事永远不再发生。他实在不喜欢梅林那种落魄的样子。


梅林远远地从书房门口进来了,端着一盘洗过的葡萄。


梅林将葡萄摆在了亚瑟的书桌上。


“你是笨蛋吗梅林?”亚瑟抬眉喊道,“你把葡萄放在这里我完全不能写字了!”


事实上他是可以写字的,葡萄一点也不妨碍他写字,他这么说纯粹是为了给梅林设难。


梅林一愣,怯怯地低头道歉,将葡萄换了一个地方。


亚瑟心里感觉很异样。他终于知道梅林哪里不对劲了——他现在都不和他开玩笑了!这可是个大问题,非常严重的那种。


亚瑟郁闷地看着转身离去的梅林,看见他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经过衣柜的时候扶住了深褐色的柜门。


好吧,也许是因为脑袋还不太清醒的缘故。


梅林也不听从他劝他好好休息的建议,这让亚瑟也很无奈。


然而所幸,梅林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在盖乌斯的帮助下,他呈现出来的病态慢慢消退了不少。但是他还是和以前判若两人,总是瞻前顾后,总是如麦芒在背一般警惕。


亚瑟很不满,他每次看着梅林,都觉得他在防范些什么,弄得好像真会有什么人敢在他的身边威胁到梅林一样。


那天阴凉,王子的日程表上没有记录,昭示着这是难得的清闲日子。


“喂,梅林。”亚瑟斜着眼偷偷瞟了一眼在一旁清理床榻的梅林,“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梅林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手上的活没有停歇。


“我今天会和高汶他们一起打猎,要跟着去吗?”


梅林牵着被子一角的手猛地僵住了。


他的手指不安地捻住薄薄的被单:“一定要去吗?”


“你不去也没有关系,不用勉强。”亚瑟慌忙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准许他偶尔的一次缺席。


“不,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去打猎吗?亚瑟。”


梅林又微微低下头,那双眼睛却是依然直勾勾地越过整张床看过来,对上亚瑟的视线。


“我当然要去啊。”亚瑟有些奇怪,笑道,“如果你生病了也想要我在你身边陪着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不去。”


梅林竟然出他意料地没有开始冷嘲热讽,也没对后一句话产生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咬住了下唇,那样子谨慎得过分。


“我跟你一起去。”梅林举起手,把被子熟练地轻轻一抖。


“是吗?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


“总得有人在你身边保护你啊。”梅林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平整地把亚瑟的被子瘫在了床上。


不过这句话在亚瑟看来就是十足的玩笑话了:“得了吧,你来保护我还不如让上帝来保护我。”
  
  
  
  
就如往常一样,当发现了两只不同的猎物时,打猎的队伍便自动分为了两组,王子和他的男仆一组,以及剩下的骑士们一组,没有人讲得出这么分的道理。


梅林对这个场景是有印象的。


左拐,绕过那丛浆果树,走隐蔽的盖满落叶的小道,再右拐,向前走十数步远,他们就可以发现那只鹿。


然后亚瑟就会抬起他的弩箭,去瞄准,去发射。


他对这一切都还残余着模糊的印象,所以他知道,这注定是一场不成功的狩猎。


因为那只鹿会在亚瑟瞄准好的瞬间突然跳开,逃离射程,亚瑟放下弩箭想要追上去,而前面的草丛中暗藏了几株很难发现的荆棘。即使它们不至于划破他的腿,但是会绊倒他,他摔下斜坡,会被石头,或是枯枝,或是别的什么,刺破手臂,左臂,留下不浅的一道伤口。


总之,他知道亚瑟会在这场狩猎中受伤。这也是全部他需要知道的事。


他会阻止这一切的——这就是他跟上来的目的。


虽然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可以操纵一切的力量,但是他依然有优势,就是对还没有发生的这一切的预料。所以,他是能够做到的,保护亚瑟。


梅林一声不吭地跟在亚瑟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柔软的泥土,心不在焉。


他走在蜿蜒的路上,身边的树叶沙沙地胡乱蹭着他的身体,擦过脸的时候有点痒,但是他没有心思去拨开它们,只是专心地想着别的事情。


“梅林。”


没有回应。


“梅林!”


“啊?”梅林突然被亚瑟的声音打断了思维。


亚瑟回头无奈地看着表情恍如隔世一般的男仆,笑道:“在想什么呢?我们现在可不是在皇宫里。”


梅林茫然地点点头,跟上了亚瑟,离他更近几分。


“集中注意力,梅林,别让我分心来照顾你。”亚瑟重重地在梅林的肩头拍了一下,然后继续领着路抄树林深处走去。


梅林在亚瑟身后很不甘心,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又确确实实怀念亚瑟的自大和目中无人。


走了没多远,亚瑟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梅林差点没刹住,就要撞到前者缓缓弯下的后背上,幸亏他自亚瑟提醒之后多少注意了一些周围的情况,反应够快,才没有让事情变得难堪。


“怎么——”


“嘘!”亚瑟反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梅林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才看懂。


他顺着亚瑟灼灼的目光,越过几株灌木,看见了他们一直在追踪的那只体态匀称漂亮的鹿。


亚瑟熟练地架起了弩,眯起右眼,通过单只眼炽热地盯着属于他的猎物,手指也缓缓扣上了射箭的机关口,随时可以施加压力。


就在亚瑟认为自己拥有十足把握,就要开始射击的时候,那只鹿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突然间就抬起吃着树叶的头,往树丛里一跃,立刻消失在了射程外。


该死的!


亚瑟狠狠地放下弩箭,用力一跺脚。他当即就没有放走将要到手的猎物的打算,决定追上去,而梅林却在这时候拦下了他。


“别去,亚瑟。”梅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


亚瑟疑惑地回过头,不解:“为什么?”


梅林见亚瑟似乎没有打消追击的念头,更加坚决地用手臂把亚瑟挡回来,同时在脑海里飞快地构造一个合理的,能够令人信服的籍口:“那边就不再安全了,会进入别国的领地。”


亚瑟好笑地扬起了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稍加思索:“你记得地图?那边就是边界了吗?”他指了指鹿逃走前吃过树叶的那一方土地。


梅林赶紧大幅度地点头,希望亚瑟可以买他的账。


亚瑟仅仅和他僵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率先放弃了:“好吧,听你的。”说着就折了回来。


梅林心里暗暗雀跃。


亚瑟随便指了另外一条路:“走吧,去那边碰碰运气。”


梅林没有异议,顺从地跟了上去。
   
    
   
   
他们的运气不好,尝试了很多条路,七拐八绕的路线走了个遍,却没有再碰到任何活物。整片森林都寂静得不像话,死气沉沉的,让人心里堵塞,不大舒服。


“亚瑟,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梅林思忖了良久,才鼓起勇气涩涩地问。


亚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梅林笑笑:“没办法,回去吧。看来今天实在命背。”


正商量着要离开森林,亚瑟开始简略观察周边的地形,以便找出一条回去的路,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的景象都有点陌生,像是极少来过。


他纳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的时候,突然大喊大叫地举着兵器冲过来的士兵替他解答了心里的疑问。


没错,他们这回是真的走进了别国的领域。


亚瑟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梅林严严实实地护在背后,第二个反应便是从腰间抽出基本从不离身的佩剑。剑刃划过秀丽的冷光,由亚瑟操纵着去迎敌。


梅林显然被突发的事件吓到了。


不对——这不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亚瑟刺倒一个敌人,惦记着往梅林那边看,恨铁不成钢地看见梅林一脸呆滞,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待在原地没有动静。


上帝!他到底有多迟钝!


“你是白痴吗梅林!”亚瑟吼道,“快点跑啊!”


梅林这才如梦初醒,跑起来。然而他跑的方向并不是逃离战斗中心的方向,而是朝着亚瑟跑过来。


这个笨蛋!是想送死吗!


亚瑟一急,匆匆击退面前两个士兵的进攻,反过身拉住梅林:“你干什么!说了要你赶快跑!听不懂我的话吗!”


梅林也急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的!我们要走一起走!”


亚瑟一愣,随即迁怒于梅林的固执。


他强硬地揽过梅林的肩,把他推着向卡梅洛特的方向跑了几步。梅林在此之间一直紧紧地拉着亚瑟的衣角,催促他和他一起离开,速战速决。


人的注意力总是有限的。亚瑟忙于从四周逼向梅林的剑刃下保护梅林,自然就疏于顾及自己这边。于是就在他挑开刺向梅林后颈的一剑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当他迅速侧身准备格挡,对方的剑已经先一步送过来了,他来不及退避,左臂被一剑划破,一串鲜艳的血珠从裂开的皮肤口蹦跳出来。


梅林的心脏骤停。


如果他没有看得这样仔细的话,也许还可以自己欺骗自己,但是他确乎是看得真切:


同样的伤口,同样的深度。与记忆中已经淡化模糊的图片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又变得充满活活生机。


他尝试去阻止了,但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一个场景!


他一味地摇头,拒绝接受这个现实,嘴唇变得惨白,不停地颤抖。


这不可能……!
   
  
  
  
王子出去打猎的时候误入别国的疆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所以亚瑟决定把打猎发生的意外好好地隐瞒起来,只要那个国家不主动提起,就相安无事。


虽然巡逻的士兵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大半支巡逻兵都被亚瑟一个人剿灭,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采的事。亚瑟想应该没有多少人见到他,而在没有查清对方是谁的情况下,一个国家是不会采取什么行动的。


况且,那些目击者恐怕都再也不能指认他了。


亚瑟思前想后,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他还没来得及向梅林炫耀自己的英勇,左臂上就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痛呼一声,懊恼地回头看着为他给伤口换药的梅林。后者斜着眼毫不客气地回看他,那眼神就像在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亚瑟一边抽气,一边试探性地问:“你在生气?”


“我没有在生气。”


这是不是代表他就在生气?可是亚瑟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原因,于是转而用一种困惑的表情对着梅林。


“你不该在和敌人战斗的时候分神。”


亚瑟听了这句话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我没有分神,保护你也是我必须要做到的任务之一,更别说是在那种情况下。”


梅林愤愤地皱起眉:“可是这样你就会顾不上自己!”


“我没有顾不上自己!”亚瑟争辩。


“你还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梅林嘁了一声,低下头去,认真地处理亚瑟左臂上凝固成深色的血痂。


“保护你是绰绰有余了。”亚瑟回敬,“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遇上那些士兵,我不来保护你,你的性命怎么办?”


梅林脑子一热,再次猛地抬起头想要告诉那个狂妄的菜头自己是有魔法的,但是话冲到喉咙眼,他想起了现在自己的境况,又生生地咽回腹中。


“看吧,你也不能反驳我。”亚瑟得意地笑了,随即换来一阵刺痛,他的话说到一半被迫转换为痛呼。


梅林一言不发地用赶紧的毛巾为亚瑟擦掉浸染出来的血迹,又拿起盖乌斯配制好的药,动作细致入微,让亚瑟看着反倒出了神。


“我以为我可以帮到你。”


梅林轻轻地擦着药,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如果没有下一句,亚瑟差点要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应该早点劝你离开,回到卡梅洛特……在阻止你去追那只鹿的时候。


“我本可以拯救你的……”


亚瑟不屑一顾地扬眉:“说什么傻话?你知道你劝不了我放弃这次打猎,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来拯救。”


梅林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没有离开亚瑟的伤口,却是不经意咬住了唇。


“可是我明明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没有阻止它发生就是我的过错了。”


亚瑟不明所以,良久地盯着梅林,恍然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梅林,你该不会还在在意那个梦吧?”


梅林这次控制住了内心的汹涌,强迫自己安心上药,没有答话。


“嘿,听着。”亚瑟侧过身子,转过来正对着面前单膝跪在地上的梅林,“谁也无法预料到敌人会出现在那里,也许是埋伏,也许是巧合,没人知道,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梅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亚瑟感觉到他的动作还是放慢了。


“你不懂,亚瑟……”


“事实上,我懂得很。”亚瑟直接打断,“我不知道你都遇到了什么,我也不会要求你把你不愿意提及的事情说出来,但是那都可以只是一个噩梦,而你现在已经醒来了。”


说了一长串话,亚瑟简单地顿了顿,抿了抿唇,接着道:“你等了我吧?”


闻言,梅林如遭电击一般,不敢与亚瑟对视,声音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我是指在你的梦里。你说你失去了我——虽然我现在还好好地做在你面前——但是,你等了我吧?”


梅林极不顺畅地上完了药,把不大的药瓶放在一旁,开始回答亚瑟的话:“嗯,我等了。”


亚瑟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是因为相信我会回来吗?”


“你一定会回来。”


梅林说的话那样坚定,他的眼神却格外冰凉,让亚瑟心里一阵难受。他叹气,用右手顺势揉了揉梅林的卷发:“多久?”


梅林的脑袋在亚瑟的揉弄下低了些,闷声道:“一千年。”


亚瑟温柔地笑了:“所以说果然只是一个梦吧,嗯?没有人能活那么久的。”


梅林的心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在亚瑟过于明媚的笑容下。


眼前的人这么美好,他已经再也不能放手。
  
  
“我有魔法,亚瑟。”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空气短暂地安静下来的时候,梅林说出了这句话。


“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又补充了一句。


亚瑟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


“你是不是撞到头了,梅林?”亚瑟摇摇头。


“我是认真的!”梅林急忙重申了一遍。他早该考虑到亚瑟还是不会相信,但是他就是顺着气氛这样脱口而出了,现在也无法后悔,他也不打算后悔。


“好吧好吧,”亚瑟还是没有当真,伸出自己受伤的左臂,“如果你会魔法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帮我治好它,我的行动就会方便很多了。”


梅林一愣。


他当然有魔法,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他不能治愈亚瑟,即使他很想这么做,这也是事实。


因为他的魔法,被他当作祭品,当作代价,来交换了时间的回溯。


那是一个巨大的代价,但不是唯一的代价。


亚瑟见梅林没了下文,呆呆地看着他伸出的手臂,心又软了下来。他收回自己的左臂,语气放柔和:“好了,别想太多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你永远也不会失去我的,所以不要难过了?”


他安慰地抚了抚梅林的后脑,轻笑。


梅林的双肩沉下来,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学着亚瑟的样子淡淡上扬嘴角,算是承认事情告一段落。


他又开始了他的工作,用雪白的纱布为亚瑟的伤处包扎。做完一切后,领亚瑟去他的床上,让他能够睡觉。现在的确已经不早了,经历这些混乱的事情,受折磨的不仅是体力,更是脑力。梅林现在只感觉一阵阵虚脱,他相信亚瑟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必须快点把他撵进床上。


亚瑟在这期间一直反常地服从于梅林,没有给他捣乱,也没有尝试和他拌嘴。


他大概是真的太累了吧。梅林这样想。


眼睁睁地看亚瑟在自己的安排下钻进了软和的被子,梅林才勉强舒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弯腰轻轻为他掖好被子的边角。


亚瑟躺在被子里,看着梅林白净修长的五指灵活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心里痒痒的。终于在梅林的手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一把摄住了他的手腕。


他好像许久没有仔细碰过男仆的手腕了,但是现在体会到的,竟然还是同上一次一样没有较大的改变,他的腕部依然瘦削纤细,不盈一握。


梅林趁他想着别的事情的时候悄悄抽走了自己的手。


“早点睡,亚瑟。”他作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侍立在床旁。


亚瑟看着梅林,喉头不为人察觉地滑动一下。


他发现一件十分糟糕的事:现在没有温暖的光线,没有甜腻的气氛,没有炽热的触碰,但是他就是该死地觉得梅林诱人极了。


他想吻他。


亚瑟郁闷地抿紧了唇,克制自己不往梅林花瓣一般的双唇上看。这不是第一次他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了,可是这样强烈还真是前所未有。


于是他索性闭紧了眼。


梅林看着王子微妙的一举一动,装作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没看见,只在亚瑟看不见的时候微微地笑了。


他再一次走上前,对着亚瑟紧闭的眼俯下身,嘴唇虔诚而如履薄冰般地点了一下,在亚瑟滚烫的眼窝上落下一个带着熟悉的凉意的吻。


“晚安,我的殿下。”
   
   
   
   
梅林在今天一大早告诉他,他希望他能批准他的一个假期。不长,只需要一天。


虽然一天时间真的不长,亚瑟还是不出意外地把眉头拧在了一起,压低声音问:“为什么?”


“我有点事情需要去办。”


“什么事情需要一整天?帮盖乌斯采药都不需要那么久。”


“我不是去帮盖乌斯采药。”


“那么除了为我做事和为盖乌斯做事,你还要去干什么?”


“我说了……有点事情需要去办。”


“什么事情?”


“好吧……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批准,那我可以请半天吗?或者只请晚上的假。”


“既然不需要一天,你何必要来请一天的假?”


“亚瑟,冷静点,我只是请个假,你别这么激动。”


“要去干什么?”


于是对话在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亚瑟紧紧揪住一个问题不放,似乎十分在意。


梅林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表情不善的金发王子,感觉糊在他身上的那层温暖的阳光都有些尖锐起来。他不自然地躲闪着目光,嗫嚅着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我当然要知道!”亚瑟抱臂而立,双眸危险地眯起,“你必须得有身为王子的男仆的自觉!我可不希望有别的什么人把我的男仆抢走了。”


梅林迷茫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哪来的 ‘ 别的什么人’ ?”


亚瑟不依不饶:“那你到底是要去干什么?”


心知无法让亚瑟就此放弃,梅林反复思索了多遍,不安地做出告诉亚瑟的决定:“我想去找德鲁伊。”


德、鲁、伊?


亚瑟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一遍这个并不陌生的词,表情先是凝固,随即变得异常夸张,眼睛瞪大,怒吼着冲他大步走来:“梅林你发什么疯?!”


梅林暗叫不好,吓得往后挪了一小步,没有任何作用,又被亚瑟逼近。亚瑟皱着眉喊道:“你不能去找他们!你知道你这样会被父亲处死的——他们可是掌控魔法的种族!”


梅林没有说话,点点头表示同意亚瑟刚刚说的话。


亚瑟觉得梅林简直不可理喻:“梅林,别告诉我还是因为那个愚蠢的梦和你幻想自己拥有魔法!”


“亚瑟。”梅林微乎其微地叹气,认真地看着他,“有的事情我一定要去弄明白。我已经开始迷恋这种生活了,但是为了维持它,我有必须得做到的事。”


亚瑟依然不解。他大概也同样不能理解梅林在这些日子中,心里在想些什么。


亚瑟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放平缓了。


他静静地看着梅林,发现对方没有丝毫退让的想法,于是他慢慢感受到了梅林的坚持,依照这样的情节发展,反驳似乎是无效的。


“好吧。”


亚瑟终于松了口,声音和神色都柔和下来。


梅林听到这两个字,惊喜地睁大了眼,但是亚瑟冒出来的下一句话又让他脸上初露的喜悦瞬间僵硬:“那我和你一起去。”


“一……一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一起去。”亚瑟不为所动地重复一遍。


“可是——亚瑟,那些人是德鲁伊啊!”梅林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内心复杂的感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亚瑟被德鲁伊的人敌对,还是在害怕亚瑟看见他将要做的极度糟糕的事。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然而亚瑟只是这么说。


梅林开始犹豫了。


亚瑟当然不能和他一起去见德鲁伊,毕竟德鲁伊的人对于Pendragon家族的人总是满怀敌意,并且亚瑟决不能知道他做过什么。


决不能知道他来自哪里。


也决不能知道……他将要做什么。


梅林在亚瑟的注视下心绪都有些混乱,但是他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


他回望亚瑟,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并没有那么有威慑力。以至于没有对视到最后,梅林就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干涩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坚持要跟我一起去的话,那我就不去了。”


亚瑟没有预料到梅林会是这个回答,意外道:“不去了?可是你不是说——”


“嗯,但是考虑到德鲁伊和卡梅洛特的关系,我觉得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亚瑟注意到梅林撇开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且不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要去找德鲁伊的想法,他现在的样子也很令人生疑,表情复杂。


梅林逃避着亚瑟的脸,亚瑟却自顾自地主动贴了上来,重重把手搭在梅林肩上,把梅林压得往下一沉,差点没稳住,直接摔在地上。


“所以你刚刚只是在开玩笑吗?梅林。”亚瑟的声音从后颈绕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愉快,似乎真的是个白痴一样瞬间释怀了之前发生的剑拔弩张的事。


梅林没好气地白了身后的菜头一眼,懒得回嘴。


在他故意避开亚瑟的视线里,一抹凛然的凶意袅袅升起。
  
  
  
  
太阳西沉得快,转眼就将人影拉得无限的长。


亚瑟一个利落的挥剑将高汶手中的佩剑击退,又翻身劈了重重的一剑下来,高汶抵挡不住,就此败下阵去。


这一天的操练便结束于此。


大口地喘着气,他把描着一道金光的头盔熟练地从脑袋上摘下,让被汗濡湿大半的金发接触到黄昏时刻较为凉爽的清风。


亚瑟把剑收入鞘内,和骑士们简单道别,一双湛蓝的眼睛就下意识地开始寻找一个纤瘦修长的身影。


亚瑟环视一周,没有如愿见到理应为他等候在一旁的梅林,心里就多少慌了神。


他正纳闷自己的男仆跑去哪里,猛然间想到了梅林上一次的不辞而别,继而想到他一身狼狈地出现。梅林的眼泪,梅林的颤抖,梅林的痛苦,梅林的不为人知的内心——一想到这些就令亚瑟升起阵阵寒意,那股恐惧带着彻骨的冰冷。


见鬼!


亚瑟在心里怒骂。


梅林这个白痴!为什么总是一言不发地消失呢!


为什么总是在他想着他的时候不出现在他面前呢!


天色暗了几分,凉风已将亚瑟的皮肤吹得干燥而冰冷,一如他找不到梅林时的恐惧。


他快步地走,又变作小跑,一路回到城堡,转悠一圈,也没能找到梅林,包括盖乌斯的房间。


老人一脸正经,但是茫然。他只是越来越不明白王子和他的男仆发生了什么摩擦。


亚瑟不自知地揪住了自己的金发,无数次在心里祈祷梅林只是去了城堡里的某一个地方,而他恰好没找到,或是错过了——总之不会是再一次的不告而别。


他大概围着卡梅洛特的城堡绕了三圈,然后突然想起了梅林在今天早上与他进行的那场意义不明的谈话。


亚瑟匆匆的步伐突然止住,他杵在了原地。


该死的——他知道现在梅林在哪里了。
   
   
   
   
直到夜色毫不留情地笼罩了整个天地,空气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梅林还没有抵达他的目的地。


没有光明,森林里的路更加难辨,他依照模模糊糊的记忆和勉强靠得住的直觉磕磕绊绊地走在林间,尽量不弄出太大动静,以免惊扰到什么不友好的生物。


现在他孤身一人,没有魔法,也没有亚瑟。如果碰上任何意外,他都极有可能到达不了德鲁伊隐秘的驻点。


不不,他可没有承认亚瑟对他的保护。


而且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在保护亚瑟。


他绝对不会让亚瑟受到任何伤害。


再也不会。


梅林抬袖拭去额上冒出的细汗,粗略地对周围的环境观察一遍,然后在辨出大概的方向,提起精神继续走下去。


“听闻埃莫瑞斯将至,有失远迎。”


寂静之中突然响起的人声把梅林吓到。那是陌生的声音,他几乎是瞬间转过了身,以一种不属于他的敏捷抽出了一柄短剑,警惕地架在半空,对准来人。


棕灰色的长袍,隐隐流转着金光的眸子,以及身为长期避世的人的苍白的皮肤——梅林能够确定眼前站着的是一名德鲁伊。


仇恨似乎又开始汨汨流淌于他的血管中,与他的血液融为一起,此时叫嚣着奔腾。


他迅速逼上前,用巨大的力量将利刃抵住了对方的颈动脉,从齿缝中低声问道:“在哪?”


那名德鲁伊稍微向后仰起了头,表情却泰然自若,可以夺去他生命的武器划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能让他产生丝毫慌乱。他平静地转过头,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平淡得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普通的家常:“长老在等你,他让我带你去见他。”


梅林充耳不闻,只是更加用力地把刀逼近,咬住牙关,用喑哑的声音固执地重复自己的问题:“在哪——莫德雷德,在哪!”


德鲁伊没有多话,暗色的瞳孔中金光一闪,梅林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向他的手腕,他不得不退缩回去,把柄闪着寒芒的利剑随着落在了松软的草地上,再也看不出威胁。


“你现在失去魔法的庇佑,就请不要再尝试在德鲁伊的领地里做一些不合适的事情了。”


梅林不甘地握住自己被魔法震开的手腕,上面火辣辣的传来麻意和细微的疼痛。德鲁伊并没有下狠手。


那人没有道歉,也没有别的话,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转身离开了。梅林红着的眼睛中布满可怖的血丝,没有理会被击落的短剑,沉默地跟了上去。


他们在幽深的树林里绕了很多弯,地形远比梅林之前设想的要复杂。他闷声跟着为他引路的德鲁伊,最终脚步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前。


洞口被杂草和垂枝掩映,在诺大的森林里显得毫不起眼,这也正应了这个种族避世藏匿的心愿。


德鲁伊没有继续往下走。他站在洞口,欠身做出一个礼貌的动作,示意梅林一个人进去。梅林瞟了一眼那名德鲁伊,不打算和他产生更多对话,便拨开细碎的杂草,径直走进了洞里。


还没走几步,身后又突兀地传来了德鲁伊年轻而纯净的声音:
 
 
“我们一直听说埃莫瑞斯是世上最伟大的魔法师。他会替我们赢得生活在阳光下的自由与权利。”
 
 
梅林怔住,脚步随之一滞。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传来了鲜血涌流的声音。对于德鲁伊内部的一些人尽皆知的预言,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法做到有所反应。


梅林冷笑一声,在深深的黑暗中没有回头,皱眉道:“是吗?那么让你失望了。”


他听见洞口的人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不,我不失望。”
  
  
“长老告诉过我,埃莫瑞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付出了无法想象的沉重代价。他背负了一个刻进骨髓的诅咒,还有无法改变的命运。”
  
  
“所以,我理解你,埃莫瑞斯。”


“并且祝福你。”
  
   
梅林握紧了拳,指甲把手心扎得生疼。他没有眼泪献给除亚瑟之外的人,所以他的眼眶干涩而疼痛。他埋着头,没有给外面的德鲁伊男孩任何回应,带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山洞的更深处。
   
   
   
  
“我知道你要来。”


长老身份的老人将身子裹在墨色的长袍下,兜帽垂在后背,花白的长发与脸颊的皱纹显示出他令人望尘莫及的年龄。


山洞里面意外地宽敞,有一汪泉,在黯然的环境下散发着淡色的幽光,梅林不知道这是天然生成的还是德鲁伊对它进行了加工。


“告诉我莫德雷德在哪里。”


梅林双目暗沉,透着汹涌的杀意。


长老盘腿坐在泉边:“莫德雷德不在这里。”


“你说什——”


“莫德雷德在两日前被送往别的国家了。最起码你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了,甚至有可能永远找不到,除非他自己出现在你面前。”长老嘴角噙着微笑,语调平和,而梅林闻言却如临末日,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长老示意梅林坐下,和他好好谈。但是梅林现在的状况,连最基本的冷静下来都做不到。


无奈,长老伸出手掌,手心里亮起莹莹的白光,令它们从上至下像拥有自己的思想一般,一点一点覆盖在梅林身上,清凉而温和,竟抚平了梅林心里狂躁的愤怒。


梅林叹息似的阖上了眼。


“你知道我要来,”梅林冷静下来后,深吸一口气,“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我知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当一个杀戮者。”长老微笑。


梅林一时语塞,不自然地垂下了眼帘。


“你知道我……来自哪里?”


长老眯起眼,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孩,道:“我能感受到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来自未来的人吧?埃莫瑞斯。”


梅林暗暗一惊,然后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那个禁忌的诅咒。”老人收起了他的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永生——那不是如你这般的法师理应做出的决定。”


永生本身其实并不算诅咒,永生过程中失去的人和无止境的等待才是最残忍的诅咒。


梅林扬了扬眉:“我远没有你们想的,也没有所谓的预言预见的那样无私和光明。”


“不妨告诉我,你是想来知道些什么?”


长老没有赘语,十分简洁干脆地说出了梅林心里的话。


梅林自知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没有魔法的自己没有任何逃避的可能,索性心一横,直戳了当道:“我用我的魔法作为祭品,回到了这里。我想拯救亚瑟,我想改变故事的结局。”


听完梅林短短几句话的陈述,长老看上去并不意外。他问:“你穿越了多少时间?”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时间相隔越长,代价就越大,一切都会变得越不稳定。他必须知道梅林来自多久之后的未来。


梅林沉吟片刻,哑声道:“一千年。”


长老的眼神突然变了,他身后平滑如镜的泉水在这刹那翻腾起来,其上漂浮的柔和的光点被搅得混乱不堪,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劫数。


他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重复:“一千年……?”


梅林见到长老的失神与讶然,他继而见到长老脸上出现的同情与悲悯。


“埃莫瑞斯——你以为时间是你想怎么改变就怎么改变的吗?这将会是一个巨大的代价。”他抖了抖,身上黑色的巨袍颤动,如是说,“想必你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来找我吧?”


梅林忽略掉对方先前的指责,如实地回答后面的问题:“是的。我之前尝试从一次打猎的中阻止亚瑟受伤,我虽然最开始成功了,但是……”


“你所熟悉的历史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是吗?”


梅林愕然,紧握的拳心尽是汗水:“你怎么知道?


“这……这是注定的吗?”


长老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手心的光芒聚集在二人中间,映亮了他们各自的半张脸:“世间万物的生老病死,是天命,人力不可改。永生的诅咒是你甘愿承担也是注定要承担的。


“而你在这诅咒的折磨蚕食下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又何必再要回来企图改变结局呢?”


梅林不明白。长老难道是在要他放弃吗?


“我能感受到你身上那股人世之外的荒凉和逐渐蔓延开来的黑暗,那会伤害到你的,如果你依然学不会放手的话。


“一千年来的历史,你没有能力去肆意篡改。”


梅林的大脑仿佛被利刃狠狠地刺了过去,鲜血从中流了出来,染红了他支离破碎的灵魂。


长老说得直白,他现在算是真正理解了长老话中的含义。


“不会是这样的……不可能……”梅林的双唇剧烈地打颤,“我……我是最强大的……最强大的法师……不是吗?”


他说着,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了崎岖的地面上,生生砸出了血。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慨与绝望,嘶声吼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世间为所欲为,即使强大如你,埃莫瑞斯,也有无法弥补的缺憾,也有不得不经历的分离。”


梅林无法忍受,几乎崩溃:“可是我不能再经受一次和他的分离!我不能再一次看他……”


“你不会的。”长老打断他,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出最后的审判,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你的时间要到了。”
  
   
什……么?
  
  
「——轰——」
  
   
“听见了吗?”老人说着,手指向上指着形态诡谲的洞顶,但是梅林心知他指着的并不局限在这个洞里,他指着的是整个虚空,“时间流逝的声音。”


“我……我不能……“”
  
  
「——轰——」
  
  
这是他听进去的最后一句话,德鲁伊长老似是同情又似是漠然的脸深刻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回去之后,就放手吧。你把那里的事当作一场梦,那么回去后,也请把这里发生的事当作一场梦吧。”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看不清前路的森林里。夜色太浓,把他的视线抹得模糊不清。


头又该死地痛起来了。大概是因为自己再次触碰到了时间回溯这个问题的核心。


代价不仅仅是他的全部魔法,梅林无力地想,代价还包括了他不能永远待在这边的世界,他只能做一个来去匆匆的过客,对任何事情都无法产生影响。


就像一个虚无的影子。


已经不行了——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发改变历史分毫。


他的头痛得厉害,他也全然没心思再去管了。


身体里的血液又一次燃烧起来了,宛若他初次回到这边的世界时那样。那次是由于陌生与激动,还有时空扭曲带来的不适,而这次是因为什么呢?


痛苦,绝望,不甘,悔恨?


结果他什么机会都没有得到啊。


腿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走在黑暗的森林深处,竟再也不想走下去,就想这样倒在森林里,脱力地躺一整晚,然后消失得毫无踪迹。


他实在是有些累。


他感觉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已经太辛苦。
   
   
   
   
“梅林!”


他的身体在被人摇晃。


“梅林!”


他是熟悉这个声音的——这个声音催促他睁开本来闭上的双眼。


“梅林!感谢上帝——你醒了!”


他再一次睁开眼,稍微艰难地辨认了一会,发现自己依然置身于那片森林。他靠在一棵树旁,而身边半跪着的就是亚瑟。


亚瑟。


“梅林,怎么又哭了?”


亚瑟的声音里依然满是宠溺,但是这次亚瑟没有笑,更多是怜惜。


“你变成这样,是德鲁伊做的吗?”


他赶紧摇头,为那个种族辩白。


“你这白痴!我明明说过的,你要去我就和你一起去,你也答应过你不去的!”


亚瑟看上去很生气,脸都红了,也不知道他找了多久才得以在这样地形复杂的一片森林里找到没有知觉的他。


“而且还是在晚上——你这笨蛋都在想些什么啊?!”


他听着亚瑟一连串毫不停息的责备,心里升起暖意。
  
  
“我很害怕,亚瑟。”


“我害怕离开,害怕失去。”


“也害怕在见到你之后,我再也无法延续没有你的生活。”
  
  
该死的——他已经要习惯这种生活了。


这种有亚瑟在身边的生活。


“傻话。”亚瑟低低道,搂着他的手加重了力道,予他安慰。


明明去习惯没有亚瑟的日子花费了他无数年,而重新习惯有亚瑟在身边,却只需要一次无言的对视,一场真真切切的拥抱。


他现在就感觉像真的一样,自己好像真的活在了这个世界。
   
   
「——轰——」
   
   
那是时间。


又能怎么去逃?


亚瑟能够在这个时候找到他,是莫大的幸运。他不算亏。


梅林直起自己软绵无力的身子,在亚瑟的帮助下,他得以转过身面对他的王子。


他的闪耀如太阳的,独一无二的王子。


但是他接着又想到了清晨,想到了明天,想到了未来。这让他心口绞痛,疼得手指不住弯曲,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亚瑟见状,立刻开始轻轻拍着梅林的背,希望能减缓他的疼痛。


“你在想什么,梅林?”


“明天……”梅林勉强抬起眼,紧盯着亚瑟,想把他残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眼前人身上,“我在想明天。”


“明天的什么?”亚瑟顺着往下问。


“我在想,你明天会和以前一样,过着没有区别的生活……我也会和以前一样,在你身边扮演我注定的角色,直到我完成我的使命。”梅林说着,嘴角露出一个荒凉的微笑。


“你不会觉得有任何异样,你也不会再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我究竟有何不同,就像我所经历过的 ‘ 曾经 ’ 那样,一切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什么意思?”亚瑟皱起了眉,无法理解地看着梅林。


“但是我要离开了,亚瑟……”梅林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他突然发现他并不是什么机会都没有得到。


他用巨大的代价,以及永生的诅咒,换来了一次和亚瑟说再见的机会。


这样想来,他更应该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地说再见,好好地向亚瑟说明一切——他必须要告诉亚瑟他一直想说的那些话。


“梅林?”亚瑟察觉到男仆不对劲,他紧紧握住梅林的双肩,“你再说什么?”


“亚瑟……亚瑟,”梅林想忍住那些泪水,从他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总是失败,“亚瑟……”


他一味地喊着他的名字,声线摇摇欲坠,纤细而悲伤。


“怎么了?”亚瑟心疼地为他拭去从苍白的脸颊上落下的泪水,用温柔的声音问。


“我不想走,亚瑟……”梅林抽噎着,“我不想走……我不想走……我想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他无力地重复同样的话,企图以这句话停住流逝的时间,企图以这句话抵达永恒。


“你不用走。”亚瑟看着哭得停不下来的男仆,用力把他拉进自己炽热的怀抱,用独属于他的力道把梅林禁锢在双臂之间,“我也不会离开,不管发生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


他的保证说得那么真实,他几乎就要相信。


梅林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抽泣,把头依恋地埋进亚瑟和自己冰凉的脸温度完全不同的颈窝,贪婪地嗅着象征亚瑟的熟悉的气息,让亚瑟的烙印充斥他的鼻腔,也充斥他的大脑,他的心脏,充斥他的灵魂。


他感到庆幸自己爱上的人是亚瑟。如果是亚瑟的话,不管是黑夜的森林,还是一千年的距离,他都可以找到他。


“亚瑟,听我说。”梅林低声开口,如同梦呓,“我会等你的。”


梅林的声音响在距离亚瑟耳朵两寸远的地方。他的泪水打湿了亚瑟的衣服,他的鼻息喷在亚瑟的侧颈。他的声音听上去那样坚定,直接狠狠撞进亚瑟的胸膛,让他身躯一颤。


“我会等你的,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两千年。”梅林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下一秒就要连着他整个人一起,永远消失。


亚瑟被梅林的低音和呜咽惹得脑子嗡嗡地发热。


他猛地回过头,腾出一只手扳过梅林乌黑柔软的脑袋,霸道地吻上去,吻上梅林惨白没有血色的冰凉的唇。


梅林怔在原地,灰蓝色的瞳孔在不断收缩。


他闭上眼,渐渐开始生疏而热烈回应亚瑟给他的吻,用尽一切办法去记住亚瑟的温度,亚瑟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一个完美的告别,因为第二天的时候,这具身体里面存在的灵魂,就是一千年前的他了。他就会回到之后的某个地方,继续他的等待。


他原以为当他习惯了有亚瑟存在的生活,其他的一切都会变得黯然失色,他会因为疯狂贪恋他的王子而无法继续那漫长的等待。但是现在,在这个绵长而温柔的吻里,他释怀了。


亚瑟并不会敲碎他继续等下去的欲望,而会成为他等待的动力。亚瑟向他保证了,那么他就一定会回来。


咸涩的液体滑进他们贴近的唇角。


“不管是一万年,还是更久。”


梅林模糊地说,然后他听见了时钟咔哒转动的声音,空虚而巨大的一声响。
    
    
    
   
-END-
  
   
   
  
以下致所有读到此处的大家:
  
   
超喜欢亚梅//////感觉就是一种信仰


入圈晚,在纪念日定了闹铃,抢在五点十三分发贺文(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x


因为时间有点赶,浑身的肝都爆了才产出了这篇文,但是还是非常希望大家能够喜欢(●°u°●)​ 」


啊,没什么要说的了,但是毕竟是纪念日啊——希望他们永远好好的,不管是在他们的世界还是在我们的世界,以及Brolin也要好好的啊(瘫_(:з」∠)_这大概是我毕生的追求了hhhh(shenmeg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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